“老浩劫”的住房公积金制度改良

　　中国新闻周刊记者/苏杰德

　　发于2020.6.15总第951期《中国新闻周刊》

　　住房公积金制度改良，再次释放了一个明晰信号。

 

　　5月18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新时代加速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意见》(以下简称《意见》)发布，《意见》提出改良住房公积金制度。住房和城乡建树部部长王蒙徽也在《人民日报》上颁发文章，将“修订《住房公积金打点条例》，改良完善住房公积金制度”列为本年的重点事情之一。

　　住房公积金制度要改良，而不是破除，这为近段时间火爆的住房公积金制度存废之争按下了暂停键。

　　“此刻问题的要害是如何建树，而不是简朴打消了事。”清华大学房地产研究所所长刘洪玉汇报《中国新闻周刊》，住房公积金制度在我国城镇住房制度改良和住民住房条件改进进程中，发挥的浸染有目共睹，对其存在的问题和缺陷也研究得很是充实，“近期相关接头中的很多概念，七年前各人就在研究，并且有很多照旧科学的定量研究。”

　　陪伴一路争议，住房公积金累计缴存金额也从最初的百亿元扩张到万亿元、十万亿元。“蛋糕”越来越大，问题也越来越凸显。住房公积金制度的改良方案提过许多版本，为何迟迟没有明明敦促？

　　“每个方案大概让80%的人满足，可是别的20%的人不买账，工作很难办，改良就卡在这里。”上海交通大学住房和城乡建树研究中心主任陈杰汇报《中国新闻周刊》，问题拖得越久，改良难度越大。

　　如何让都市新市民受益？

　　本年两会期间，交通标牌厂家，全国政协委员、中国社科院世界社保研究中心主任郑秉文撰文称，成立公积金制度以来，累计发放小我私家住房贷款3335万笔(含2套2次以上贷款)，合计约莫有5500万人受益，在1.44亿实缴职工中，38%的人成为住房贷款人。

　　不外，一位不肯具名的学者对付每年发布的住房公积金的信息颇有微词，认为数据掩盖了“劫贫济富”问题。

　　他认为，2018年住房公积金小我私家住房贷款数据显示，中低收入贷款金额占比94.86%，高收入则为5.14%。住房公积金陈诉划定，高收入是指收入高于上年内地社会平均人为三倍以上，低收入者则是在一倍以下。低收入、中低收入、中等收入和高收入者贷款别离几多，陈诉并没有给出明晰数据。在上述学者看来，以平均收入为分别依据，难以看到住房公积金操作效率的全貌。

　　“需求群体错配，今朝缴存住房公积金的，主要是国度构造、事业单元及国企员工，这些职工大都已办理住房问题。而需要办理住房问题的私企职工、年青职工和农夫工等群体，许多都没有纳入制度包围范畴。”住建部原副部长刘志峰在一次集会会议上提到。

　　在中国社会科学院金融研究所研究员汪利娜看来，交通标牌厂家，当下真正住房短缺的人是都市新市民——刚就业的年青人，以及在都市间活动的农夫工。这笔复杂的专项住房储备资金，对办理将来都市化中都市新市民的住房问题仍至关重要，住房公积金业务应从单一的发放个贷向租赁住房和保障房建树转变。

　　上世纪末，城镇住民面对无钱无房困难，住房公积金制度应运而生。雷同的场景，本日产生在都市新市民身上。时任国度住房和城乡建树部住房公积金禁锢司司长张其光在2015年撰文称，住建部观测，进城农村人口在城镇购房比例不到1%，绝大部门居住在棚户区、城中村和修建工地，居住条件恶劣。

　　“许多新进城的农夫，只要愿意并且有不变的事情，小我私家也可以交纳公积金。”汪利娜汇报《中国新闻周刊》，公积金打点部分也接管了这个发起。可是，在实际奉行中，住房公积金制度却仍难以将进城农夫等群体包围。

　　张其光认为，这个群体局限庞大，仅靠财务投入难以支撑，需要农夫工、就业单元和国度“三家抬”：将农夫工纳入住房公积金制度，小我私家缴存一部门，单元补贴一部门，国度支持一部门，积聚在城镇购房首期付款，再由国度住房银行提供低息贷款，后续还款用住房公积金付出。

　　出力办理新市民住房问题，金融处事必不行少。北京大学光彩打点学院传授刘俏、张峥认为，要支持租赁住房，给以供应端金融处事，提供更多的优质保障性租赁住房供应。详细模式可以包罗，为新建租赁住房建树提供资金；为资产更新提供资金，盘活存量资产；为培养优质的租赁住房运营打点企业提供资金；应用私募地产引导基金、不动产投资信托基金(REITs)等金融方法，形成良性的投融资闭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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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外，住房公积金账户沉淀资金越来越多，如何让账面上的钱保值增值也成为核心。郑秉文汇报《中国新闻周刊》，今朝职工住房公积金缴存款利钱太低，“10年前10万块钱能买一套屋子，活期存款存到30年，此刻你能买得出来么？不该该有这种低利率，老黎民的钱放在那是在贬值。”

　　属地化行政打点的制度逆境

　　住房公积金制度涉及小我私家、企业和当局，牵一发而动全身，改良步履维艰。个中，部分好处如何协调是改良最浩劫关。

　　改良开放初期，城镇住房难成为越来越急切的现实困难。1991年，城镇住民人均住房面积约7平方米，相当于自改良开放13年来，每年增加量不到0.3平方米，增加的面积还不到一个书包。

　　其时，制约建房的因素主要是缺资金，已往在福利分房年月靠财务资金改进住房条件的方法行不通了。1991年，时任上海市市长朱槠基主持上海房改，警惕新加坡的履历，推出住房公积金制度，并在日后成为全国性政策。

　　陈杰汇报《中国新闻周刊》，住房公积金制度办理了房改的焦点困难——如作甚职工住房投资与消费资金提供一个不变、恒久和便宜的来历。

　　房地财富迅猛成长，住房公积金的缴存额度也急剧增加。1994年，全国奉行住房公积金制度，全国归集住房公积金110亿元。到2018年，全国住房公积金缴存总额14.59万亿元，缴存余额5.79万亿元，金额增加高出千倍。

　　这么复杂的金额，与之相对应的打点机制并不健全。

　　张其光在1997年撰文先容，决定机构和执行机构分设，警惕新加坡公积金制度根基履历，决定机构拟定政策，执行机构认真详细的运营打点。执行机构必需是独立的事业单元，不能归口当局部分直接打点，不然将会受到部分好处的制约。

　　不外，他的设想并没有成为现实。2002年，原建树部住宅与房地财富司加挂住房公积金监视打点司牌子，详细包袱全国住房公积金监视打点事情。也是在这一年，《住房公积金打点条例》修订通过。

　　制度设立之初，张其光就认为，住房公积金打点机构包袱大量、恒久存在的债权、债务责任，机构必需是独立的法人单元。但绝大大都打点机构都挂靠某一部分，不是独立的法人单元，不能包袱民事责任，与住房公积金的打点要求相差甚远。

　　这种制度漏洞后问题逐步显暴露来。

　　汪利娜认为，住房公积金打点中心定位于事业单元，难以构建与公积金运营相适宜的法人管理布局和风险约束机制。公积金属地化打点，造成资金短缺与沉淀并存，低落资金利用效率。公积金缴存人与打点中心法令干系不清，导致公积金增值收益法令归属不清，分派不类型，侵害缴存人好处等。

　　由于住房公积金采纳属地化打点，各地将其视为本身的一亩三分地，难以像社保一样实现全国统准备理。“你需要的处所钱不足，不需要处所过剩。我们曾提交了改良的课题方案，但一直没有取得打破。”陈杰说。

　　汪利娜说，金融的特征是资金的活动性和利用效率，但行政化打点属地化，把资金给管死了，没有形成体系，缺资金的处所和资金有结余处所无法互补，联念头制难以成立起来。

　　刘俏、张峥发起，要重点办理公积金打点的属地化对付就业人口的活动的制约问题，成立都市之间信息共享和政策协同。

　　为了冲破这种条块支解的近况，住建部在2017年组织开拓全国住房公积金异地转移接续平台，将使得异地提取公积金成为大概。不外，政策执行进程中，各地一度出台法子增加异地提取难度，条块分裂问题难以化解。

　　去年，住建部等部分曾酝酿新的改良政策，最终也没有出台。陈杰先容，凭据新政设想，至少要增强区域统筹。方案不少，问题却没有办理。陈杰说：“住房公积金，至少要像个金融的样子；像社保也行，它都可以做到全国统筹。”

　　金融化改良如何设计？

　　改良方案难以落地，问题在哪？在刘洪玉看来，现行住房公积金制度的焦点定位仍不明晰——同时具有住房金融和住房保障的定位，但差异定位下的方针群体并不沟通，住房金融的方针群体主要是中等和中高收入群体，而住房保障主要是以改进低收入群体购房本领和住房条件为主要方针。当前的很多争论都源于这一不足清晰的焦点定位。

　　刘俏则认为，从更长的时间维度看，住房公积金制度面对的是一个如何从头出发、从头定位、从而可以或许发挥更大浸染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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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利娜在2008年提出的一个改良方案，是将公积金中心改组为政策性住房相助银行，不外并没有被回收。不少人认为，这个方案的机缘还不成熟。其时尚有一个重要方案，即将住房公积金与养老、医疗、赋闲一起并入大社保体系。2009年6月初，广州住房公积金打点中心曾经酝酿住房公积金新政，不外争议太大，无果而终。

　　2010年，部门处所当局提出在保障房建树资金规模，引入住房公积金结余作为中恒久建树贷款的支持，住房公积金修例随之提上议事日程。

　　陈杰先容，当局把部门住房公积金给保障房提供融资，其时是想揭示住房公积金制度的公益性和通过贷款来提高收益，“可是，住房公基金条例划定，缴存资金属于小我私家所有，保障房融资的做法跟条例斗嘴。假如要对公贷款，条例则要修改。条譬喻何修订，各方又争执不下。厥后，各人发明操作公积金发放贷款，禁锢风险较量大，厥后就暂停了。”

　　陈杰倡导渐进式的改良，短期改良方案是买通企业年金和住房公积金，然后慢慢转型为政策性金融，存眷住房公积金十几年，汪利娜最遗憾的是2014年，国度举办大局限的都市旧房改革，“那是做政策性金融的好机缘。可是，国度开拓银行一个陈诉递上去，就把市场份额拿走了。”那年，国度开拓银行住宅金融事业部获原银监会核准开业。汪利娜说，作为金融机构，国度开拓银行通过发债就能拿到许多资金，这点是住房公积金制度所欠缺的。

　　实际上，2011年到2014年间，住建部险些每年都提出修改《住房公积金打点条例》，多次亮相年内完成草案稿修订事情，不外均以爽约了却。2015年，住建部再次试图修改法令礼貌。这一年，张其光撰文称，我国设立国度住房银行的条件已经根基成熟。行业主管部分相关率领的亮相和言论，激发了各界高度存眷，人们一度认为这是住房公积金制度的改良方案。不外，条例最终只是微调，张其光的方案并没有实施。一位不肯具名的住房公积金研究者透露，“张其光的方案应该与部委率领的想法纷歧致，难以被采用。”

　　无论哪种改良方案，这个掌管资金数以万亿计的机构，金融化是难以回避的偏向。

　　“我们公积金打点金融化改良的发起提出来至少有10年了，迟迟没有消息，一个重要原因是部分好处的抵牾。一旦住房公积经打点机构拿到金融牌照，它就要受银保监会打点。”汪利娜说，但对付习惯了现行行政化打点体制的人来说会有许多不适应，所以公积金体制内对金融化改良的分歧很大，难度也可想而知。

　　“公积金打点机构转变为政策性住房金融机构，但不必然是国度住房银行，可以是住房合作储备银行，住房基金等。换言之，政策性住房金融机构不必然是国度成本独资，除各级当局外，金融机构、有实力的企业、公积金打点人和缴存人均可成为股东，殽杂所有制有利于放大国有成本的成果，引发民间成本的活力。”这是汪利娜退休前后提出的住房公积金制度改良方案。对付近期的争议，她依然认为这个方案有效，要害是如何落地。

　　《中国新闻周刊》2020年第21期